2019年12月26日，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修改<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>的决定》发布。对于从事民商事业务的律师而言，《民事证据规定》的重要性显然是不言而喻的，有必要仔细研读。笔者注意到，新《民事证据规定》第一条规定：“原告向人民法院起诉或者被告提出反诉，应当提供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”。对于这一条该如何解读，笔者体会如下：
旧《民事证据规定》第一条规定：“原告向人民法院起诉或者被告提出反诉，应当附有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。”对此，从立法的背景来看，旧《民事证据规定》是2002年施行的，其上位法律是当时的《民诉诉讼法（1991）》。在当时的法律环境下，我国民事诉讼并无立案登记制的概念，法院立案环节往往会对当事人提交的证据做很多审查。此时，旧《民事证据规定》规定要求当事人提交“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”，是可以理解的。而且，关于“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”这种规定，在我国行政诉讼之中也有类似的规定。例如，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行政诉讼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（2002）》第四条也规定：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向人民法院起诉时，应当提供其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。
总体上看，“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”这一标准是比较高的，而且法律对“起诉证据”并未规定具体标准，导致法院掌握尺度不一，在司法实践中，在立案审查阶段，较为常见通过证据审查，不当甚至侵害起诉人权利的现象主要有：要求起诉人对应依法适用举证责任倒置的证据负举证责任；要求起诉人对民事诉讼法规定不需要证明的事实举证；不当限定起诉人的证明手段，如当事人提交的证人证言或当事人陈述已能够证明有关待证事实，却仍要求起诉人提交书证或鉴定结论等。[1]甚至，有法院甚至以能否获得胜诉判决作为审查立案的证明标准[2]。
举例而言，在一起案件之中，60多岁老太将某餐饮公司等起诉至法院，索赔1000亿元，理由是被快餐店楼上一个带铁盖子罩的灯砸中，从她的后脑、肩上猛滑下砸在抬起的右脚后跟上，顿时触电般麻木。对此，一审法院不予立案，理由是其坚持要求赔偿各项损失1000亿元，超出了基层人民法院级别管辖的范围。二审法院对此予以改判，理由是是，本案中，原告女士未向法院提供任何证据材料佐证其起诉的事实存在，故其起诉不符合《民事诉讼法》第119条第一项、第三项的规定[3]。
但，从法律的角度讲，《民诉诉法（2017）》第六十三条规定：“证据包括：（一）当事人的陈述”。姑且先不论法院不予受理这1000亿元损害赔偿案是否正确，如果当事人的陈述属于证据的种类，那么该案原告是否属于未向法院提供任何证据材料？正如有论者指出的：“在司法实践中，法院基本上都会要求原告提供相应证据材料来证明起诉条件的成立。但是，有些证据原告在起诉时是无法获取的，必须在立案后才能取得，甚至还需要法院出具证明协助或者直接依职权收集而获取。因此，要求原告在起诉时提供证据，会增加原告负担，加大了起诉的难度；而且这种做法将原告举证责任提前至立案阶段，与法律规定的举证责任和举证期限相悖，对原告是不公平的。”[4] 从理论上讲，这种做法是混淆了起诉证据和胜诉证据的区别，把“事实根据”误认为就是胜诉证据，从而加重了当事人起诉难[5]。
2015年，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登记立案若干问题的规定（2015）》发布，我国法院系统开始全面实行立案登记制。对此，最高人民法院负责人就《关于人民法院推行立案登记制改革的意见》答记者问也指出：立案登记制是指，法院对当事人的起诉不进行实质审查，仅仅对形式要件进行核对。《民事证据规定》修订过程之中，最高法院起草的《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解释（征求意见稿）》第一条拟规定：“【证据裁判主义】人民法院应当以证据能够证明的案件事实为依据，依法作出裁判。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。”[6]
因此，从立案登记制的立法初衷来看，法院在立案环环节不应该对立案（包括当事人的证据）进行实质性审查。新《民事证据规定》第一条沿用之前的规定，坚持当事人应提交“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的证据材料”，这一要求可能会与立案登记制产生一定的冲突。例如，法院立案庭是否可以以新《民事证据规定》为由，审查的当事人的起诉材料是否符合起诉条件？如果审查认为不符合起诉条件，法院如何处理，是否不予受理或者驳回起诉？对此，可能还有待将来的司法实践进行进一步来明确。
文中备注：
[1]程韶丹、王亚霖，立案阶段如何正确理解和把握民事起诉证据，http://www.chinacourt.org/article/detail/2007/04/id/244614.shtml
[2]黄海涛，民事立案条件审查的实体化现象分析——以100件裁定驳回起诉案件为样本，
http://bj3zy.chinacourt.gov.cn/article/detail/2017/01/id/2516380.shtml
[3]被灯砸老太索赔1000亿 法院终审认定不予受理，http://www.china.com.cn/cppcc/2015-09/24/content_36665811_2.htm
[4]朱艳：立案登记制度下立案难问题的思考，http://www.jiujiang.jcy.gov.cn/jyjl/201806/t20180608_2229953.shtml
[5]湖南省资兴市人民法院民事一审诉讼须知，http://zxsfy.chinacourt.gov.cn/public/detail.php?id=59。
[6]《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解释（征求意见稿）》可见于：http://www.lawtime.cn/article/lll103490194103495288oo426097
本文作者：
彭先伟，k8凯发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北京办公室合伙人、律师；彭律师2006年开始从事律师工作，擅长国际贸易、 海事海商，并为客户提供了诸多涉及保险、银行金融、国际仲裁，反垄断、外商投资等法律事务的解决方案。彭律师熟练掌握英文，能独立处理在伦敦、香港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等地的国际仲裁案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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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亚男 ，k8凯发天生赢家·一触即发北京办公室律师；吴亚男律师执业十年间，处理了大量海商海事、保险、诉讼仲裁等案件，具有丰富的法律实务经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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